凌晨三点的榆中县马莲滩，暴雨像破了天的水缸一样往下倒。
后山的泥浆哗啦啦冲下来，眨眼功夫就淹了半边村子。
狗叫声、哭喊声、房梁倒塌声混成一片，整个村子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。
"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！"武警甘肃总队的连长扯着嗓子喊，声音都劈叉了。他身后四百多个穿着橙黄色救生衣的兵娃娃，正深一脚浅一脚往泥浆里冲。有个小战士没站稳，直接摔了个狗啃泥，爬起来一抹脸，好家伙，迷彩服都快变成泥巴雕塑了。
搜救队的老陈牵着他的德牧黑豹打头阵。这狗可不得了，去年在陇南救灾时一口气找出七个被埋的。黑豹在废墟堆里窜来窜去，爪子被碎玻璃划得直冒血，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。"有门儿！"老陈突然大喊。五六个人扑上去就用手扒拉，指甲缝里全是血泥。果然从土墙底下扒出个七八岁的小男孩，脸上全是灰，就剩两只眼睛还亮着光。
医疗队的刘妍背着急救包往前跑，迷彩裤湿得能拧出二两水。给伤患包扎时发现绷带不够用，这姑娘二话不说把自己衬衣袖子给撕了。旁边老乡递过来个烤得黢黑的土豆，她摆摆手："大娘您留着，后头还有俩战士等着打破伤风呢。"转身就跑得没影儿，那背影瘦得像根钉子，硬是钉在了救灾最前线。
河南籍的老班长王铁柱带着人在兴隆山村清淤。这地方的泥巴厚的能没过腰，挖掘机根本进不来。老王抡着铁锹跟耍大刀似的，嘴里还不停嚷嚷："给这烂泥巴点儿颜色看看！"新来的小林累得直喘粗气，老王瞪着眼："喘啥喘？前头老张家老太太还等着开门做饭呢！"可转过头自己扶着腰龇牙咧嘴的样儿，活像煮熟的大虾。
榆中这地方救灾可不容易，山区地形复杂，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。这些当兵的有的是参加过汶川救灾的老手，有的是刚从新兵连出来的毛头小子。可甭管是谁，往泥浆里一站都一个样——迷彩服看不出本色，脸上除了眼白全是泥，活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兵马俑。
有个娃娃兵在搬物资时划破了手，卫生员给包扎时他疼得呲牙咧嘴。旁边老士官叼着半截烟笑他："啧啧，这点伤算个啥？当年我们在舟曲，那泥浆里泡着好几天，裤裆都沤出蘑菇来了！"这话逗得整个帐篷的人都笑岔了气，那新兵也忘了疼，跟着傻乐。
太阳快落山时，村里飘起了饭香。炊事班支起大锅炖土豆烧牛肉，香味能把人馋虫勾出来。战士们蹲在墙根扒拉饭，有个小战士吃着吃着脑袋一歪，靠在战友肩上就睡着了，饭盒还攥在手里。连长轻手轻脚给他盖了件大衣，转头看见几个村民正偷偷往他们背包里塞煮鸡蛋，急得直跺脚："老乡这不中！你们留着补身子！"
夜深了，临时指挥部的灯还亮着。参谋长老周盯着地图直挠头，这救援可比演习费劲多了。突然电话响了，是总队长的声音："老周啊，听说你们今天救出来个小孩？"老周嘿嘿一笑："可不，那小子抱着我们的兵喊解放军叔叔，把他班长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。"挂了电话，他看看外头抱着枪打盹的哨兵，又看看桌上凉透的方便面，突然觉得这碗面也不那么难吃了。
天蒙蒙亮的时候，村口那面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国旗又飘起来了。几个早起的战士正拿铁锹修路，有个大叔端着热腾腾的豆浆硬往他们手里塞："娃娃们喝口热的！"小战士推脱不过，接过来一仰脖，烫得直吐舌头。大叔乐得直拍大腿："慢点儿喝，管够！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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